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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讀-(5) 版權(quán)信息
- ISBN：9787539139890
- 條形碼：9787539139890 ; 978-7-5391-3989-0
- 裝幀：暫無
- 冊數(shù)：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悅讀-(5) 節(jié)選
說得，李零輩說不得
◎王得后
魯迅當(dāng)年寫《阿Q正傳》，關(guān)于題目發(fā)了
一通議論：…別傳’呢，阿Q實在未曾有大總
統(tǒng)上諭宣付國史館立‘本傳’——雖說英國
正史上并無‘博徒列傳’，而文豪迭更司(魯
迅曾在書信中更正：應(yīng)為柯南·道爾；但本文
未作修改。王注)也做過《博徒別傳》這一部
書，但文豪則可，在我輩卻不可的。”雖然，這
種大人物則可，我輩卻不可的事，在過去和
現(xiàn)在比比皆是，未來也似乎不可預(yù)測。但現(xiàn)
在畢竟已經(jīng)是二十一世紀(jì)了，何況又是溫文
爾雅的學(xué)術(shù)界。更何況是弘揚“夫子之道，忠
恕而已矣”的儒學(xué)的學(xué)者教授，居然還是這
樣的脾氣。
孑L子生于“天下無道”的亂世，一生尋找
主子，希望獲用，以“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
周乎”為己任。在五十一歲時才開始謀得一
官半職，但也曾經(jīng)做到魯國的警察首腦，代
理宰相．殺了個反對派少正卯，而魯國并未
得救，更別說達到他老“東周”的理想境界。
不久周游列國，在匡被圍，在陳、蔡之間絕
糧．在衛(wèi)見南子而賭咒發(fā)誓，在宋受到桓魈
死亡的威脅，六十多歲了，在鄭有了下面一
個寫入“不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的《史記》中的故事：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
門。鄭人或謂子貢日：“東門有人，其顙似堯，
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chǎn)，然自要以下不及
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
子。孔子欣然笑日：“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
之狗，然哉，然哉!”(《史記·孔子世家》)
李零不但有見于《史記·孔子世家》的這
一記載，還把《白虎通》、《論衡》、《孑L子家語》
和《韓詩外傳》同類的記載一一鉤沉，排列出
來，可見“博考文獻，言必有據(jù)”的功力和深
思熟慮的考量，于是乎即用《喪家狗》做他的
《我讀(論語)》的書名。不料這就捅了馬蜂窩
了。信奉孔子的教授學(xué)者以為侮辱了他們的
“至圣先師”，大開罵戒。原來“至圣先師”教
導(dǎo)的“忠恕”之道連他的之徒也管不了；“至
圣先師”教導(dǎo)的“溫良恭儉讓”的君子風(fēng)度也
教化不了自詡忠心耿耿的弟子。更遑論“下
管五千年”要用它來拯救中國，創(chuàng)造美妙的
將來。
然而，“事實是毫無情面的東西，它能將
空言打得粉碎。”討論問題的**步是心平
氣和，就事論事，切忌感情用事，蓋“凡事實，
靠發(fā)少爺脾氣是還是改不過來的。”用《喪家
狗》做書名，并比喻孑L子，不高興，要批判，至
少需要說清楚三個問題：一．孑L子是不是承
認過自己像“喪家之狗”?這無須爭論，白紙
黑字俱在。二．那么怎樣理解孑L子自己的承
認，而且是“欣然”承認，而且還“然哉，然哉”
地贊口不絕?三，李零怎樣運用這個比喻，能
不能運用?
是的，鄭人對于孔子的議論。無疑語帶
譏刺。前面盛贊了一通孔子的長相如何像某
某“圣人”，而話鋒一轉(zhuǎn)，卻用“然自要(腰)以
下不及禹三寸”作結(jié)．顯然是說孔子的相貌
終歸比不上所有“圣人”啦：而孔子孤零零站
在郭東門的神情倒“累累若喪家之狗”．顯然
不是孔子的粉絲。那么，孔子為什么聽到后，
既“欣然”還要“笑日”“然哉，然哉”呢?
這種心理問題也是所謂“人心叵測”吧，
只好“以意逆志”吧?那么，我也來猜一猜。第
一．在那個古代，具體動物的名稱似乎不像
“亞圣”孟子口里的“是禽獸也”，也不像今天
我們熟知的“走狗”．“乏走狗”有那么嚴(yán)重的
貶義。君不見十二生肖中六畜齊全嗎?而古
人的忌諱也沒有我們今天的嚴(yán)重和廣泛。像
阿Q頭上長癩，“推而廣之‘光’也諱‘亮’也
諱，再后來，連‘燈“燭’都諱了”那樣。古時
貴公子可以用“黑臀”作名字，“牛馬走”可以
是自我的謙稱。否則孔子也不會這么“坦蕩
蕩”的吧?——檢讀《論語》，孔子生氣，罵人
的地方何止一處?第二．就是像孔子自己所
說，“六十而耳順”啦。這一點譏刺小菜一碟。
第三？鬃赢吘故强鬃樱莻大活人，很是
不凡庸，他比較理智，有點風(fēng)度，不乏自嘲的
幽默。荷礤丈人斥責(zé)孔子“四體不勤，五谷不
分。孰為夫子”，孔子也只是說他是個“隱
者”．“道不同，不相與謀”而已矣，并不跳起
來開罵。第四，*重要的，孔子雖然很執(zhí)著，
雖然教導(dǎo)學(xué)生“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
但為了推行自己的“善道”還是“知其不可為
而為之”，在無道的天下，到各國去跑官；沒
有成功．難免失落，失落感正是人之常情，因
而頗為自悲自傷。聽到“累累若喪家之狗”的
話，即使不像他鄉(xiāng)遇知音開心，也很有點聽
到知言的意味吧?強顏一笑，“然哉，然哉”，
只好承認自己不走運了。不知道這猜想是否
有一點影子?然耶．非耶?
如果我的猜測有一點點道理，那么．必
要時，我輩學(xué)個孑L夫子，也說他像“喪家狗”，
有何不可呢?難道如今還是孔子說得，我輩
卻不可么!
至于李零，他是怎么用的這“喪家狗”三
個字?能不能用呢?我再來猜一猜。**，他
肯定孔子一生失落的遭遇這事實。李零說得
很清楚：“我喜歡活孔子、真孔子；不喜歡死
孔子，假孔子。”史籍記載這個活孔子、真孔
子確實一生的的確確“心想事不成”，他一門
心思寄希望于統(tǒng)治者用他，可卻不為統(tǒng)治者
所用，很是失落，失落到產(chǎn)生“道不行，乘桴
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的地步了。要李
零“‘瞞’和‘騙…，他是絕對不干的。他自己
讀《論語》，教學(xué)生讀《論語》，根本特質(zhì)所在
就是要打破對于孔子的…瞞’和“騙”。復(fù)活
孑L子，復(fù)活一個真孔子。第二，他倒是從積極
的方面看孔子的“欣然”和“笑日”。很是“同
情地理解”。所以他在封面上標(biāo)舉：“任何懷
抱理想，在現(xiàn)實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園的人，
都是喪家狗。”他把孔子只當(dāng)作知識分子看，
而不深究孑L子這種知識分子的追求。這種標(biāo)
舉很得到認同。在魯迅博物館的一次座談會
上。有先生就說他自己也是“喪家狗”；誰誰
誰也是“喪家狗”。這種積極的“同情地理解”
是并不離譜的？鬃訜o疑懷抱理想，孔子無
疑是終其一生沒有找到精神家園的人。他的
一門心思跑官，也是時代使然。是故，雖然孔
子心中的“精神家園”是有主子的。也不妨給
予同情。正因為這一點，我不采取這種泛論。
我看重孔子周游列國．尋找一個主子來實現(xiàn)
自己的精神家園的根本特質(zhì)。看重他不為統(tǒng)
治者所用．才找不到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園”
這一點。如果孔子不希求統(tǒng)治者用他，“茍全
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何嘗不能
“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他冬夏與春秋”，擁有
自己的“精神家園”呢?孔子以降，儒家之所
以逃不掉“喪家”的命運，根本在他要說動統(tǒng)
治者，重用他來做“王者師”，恢復(fù)他所理想
的“東周”的氣象。而他們拉社會后退的那一
套，是歷朝歷代統(tǒng)治者所不取的：也為歷史
所不容。儒家，新儒家，新新儒家，新新新儒
家，“儒家社會主義”，都不過讓我輩再來“聽
說夢”罷了。魯迅說：“以過去和現(xiàn)在的鐵鑄
一般的事實來測將來．洞若觀火!”我是相信
魯迅的。我相信魯迅對于孔子的評論：“但我
想，能像中國的愚民那樣，懂得孔夫子的，恐
怕世界上是再也沒有的了。不錯．孔夫子曾
經(jīng)計劃過出色的治國的方法，但那都是為了
治民眾者，即權(quán)勢者設(shè)想的方法，為民眾本
身的，卻一點也沒有。這就是‘禮不下庶人’。
成為權(quán)勢者們的圣人，終于變了‘敲門磚’，
實在也叫不得冤枉。”*近一個例子。有地方
提出“不孝不能當(dāng)干部”．可東漢的老百姓就
有民諺：“舉孝廉，父別居。”民眾有民眾的眼
光。
關(guān)鍵還在于：不能再搞“孔子說得，李零
輩說不得”的尊尊長長那一套了。不能再搞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那一套了。不能弘揚
孟子的“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
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的那一套了。
二十一世紀(jì)了，還不能來一個“百家爭鳴”
嗎?只有對于孔子“有好說好，有壞說壞”才
可能認識孔子：只有把孔子放到他生活的歷
史時代，才可能認識孔子的偉大，和他的精
辟的言論，不至于因人廢言，把孑L子“打倒在
地，再踏上一只腳”。魯迅是批評孑L子的，因
為孔子是個“治民眾者”。是為權(quán)勢者設(shè)計治
國的方法的；而且直到他生活的時代，孔子
還被當(dāng)作“敲門磚”，權(quán)勢者及其幫忙者幫兇
者還要用孔子來救中國。但是．魯迅對孔子
是采取分析的態(tài)度的。他不僅說過：“孔丘先
生確是偉大，生在巫鬼勢力如此旺盛的時
代，偏不肯隨俗談鬼神；但可惜太聰明了．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只用他修《春秋》的照
例手段以兩個‘如’字略寓‘俏皮刻薄’之意．
使人一時莫明其妙．看不出他肚皮里的反對
來。他肯對子路賭咒，卻不肯對鬼神宣戰(zhàn)，因
為一宣戰(zhàn)就不和平．易犯罵人——雖然不過
罵鬼——之罪”；還贊同過孔子不少言論。
如：“孔子日：‘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我并
不全拜服孑L老夫子，不過覺得這話是對的，
我也正是反對大學(xué)生‘赴難’的一個。”這絕
不是孤例，這里不一一羅列了？匆粋人。知
人論世，一要看他的根本特質(zhì)，二要不因人
廢言，這才庶幾近之吧?
2007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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